- 黃歡 10/16/1997

　鏘鏘是我中秋節前從菜市場撿回的雜種小母狗，才剛滿月，樣子像極了QQ，像得令我動容，沒啥考慮，便一廂情願，傻呼呼的把牠當作QQ帶回。孩子們也半認真的把鏘鏘當成QQ玩在一起。

鏘鏘的身体比QQ好了許多，個頭雖小，成天精神抖擻的追著大狗玩。但是牠有下痢的現象，獸醫診斷是球虫寄生。

從獸醫院回來後，女兒憂心忡忡問我：「鏘鏘會不會死啊？」

「不會啦！」我笑著安慰她，忙著顧自走開做我的事。等我忙完坐下來，才猛然驚覺QQ的死亡陰影仍然駐留在女兒心底。我站起來想陪她說說話，而她已就寢睡著了。

一週後，鏘鏘檢查已無球虫，可是仍然下痢。而QQ的死亡陰影開始發酵，悄悄地在女兒心底織成了保護網，她不再歡喜的找鏘鏘玩，只是遠遠的瞧著牠。

又治療一週，鏘鏘下痢愈形惡化，而且不再進食。醫師開始懷疑犬瘟熱已趁虛而入。

二天後，鏘鏘腳底出現「硬蹠」的症狀，是犬瘟熱，牠為何持續下痢的原因終於揭曉，令人沮喪的結果。

雖然明知治癒機會渺茫，可是鏘鏘當時看起來只是消瘦，精神還好，我實在不忍心這麼早就放棄牠的小生命。　我決定讓鏘鏘住院治療。

回到家，女兒關切的問我：「鏘鏘怎樣了？」

「犬瘟‥」我不忍正視她的表情。

女兒嚇壞了，我不知如何安慰她，只能說：
「我們讓牠住院，請獸醫儘量救牠。」

半晌，女兒用祈求的口吻對我說：「拜託，如果鏘鏘死了，
不要像QQ那樣子給獸醫院拿去火化，我希望我們自己埋牠。」

我心如刀割，
「這次不會，這次不會。」我趕緊打起精神向她保証。我想擁抱她安慰一番，卻因怕自己眼淚滾下而趕緊走開。

鏘鏘一共住院六天，由於無法進食，住院期間，不停的打點滴。腿上插著注射點滴的針管，為了防止管子被牠咬破，還戴上牠很不喜歡的口罩。

這些醫療動作讓牠渾身不舒服，讓人看得很心疼。面對著牠疑懼的眼神，真不知如何向牠解釋。

我每晚去看鏘鏘。隔著籠子呼叫牠，牠總是搖著尾巴，很高興的靠過來，讓我輕撫牠的頭。可是牠的病情始終無好轉。

而當我招呼女兒一起到獸醫院看鏘鏘時，女兒卻露出遲疑的眼光搖頭,QQ的經驗使她對小狗的生命充滿疑慮。

第六晚我去看鏘鏘，牠卻彷彿不認識我似的，冷冷愣愣的別過頭，踡縮成一團，任憑我一再呼喚，再也不理睬我。

我沈重的走出獸醫院，感覺小生命正從我指尖流逝，心中僅有的一絲希望急速被悲觀吞蝕。

那是我最後一次在牠活著時看到牠。

隔天，獸醫師打電話到公司給我，說實在找不到血管為鏘鏘打點滴了，而且牠的狀況正急速惡化，間接判定牠已無救了。

我同意讓鏘鏘安樂死。

那一天因為有事走不開，我請同事小鄭幫忙到獸醫院帶回鏘鏘，準備埋在公司後院。

我向他說明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：
「因為女兒希望將鏘鏘埋在附近看得到的地方‥」

我指著後院的樹下，本來要告訴小鄭掘洞的地方，眼前卻出現鏘鏘正在那兒快樂奔跑的情景‥

剎那間，QQ之死、鏘鏘所受的折磨、女兒受傷的心靈，全部湧上心頭、傷感忽地襲捲了我，壓得我喉頭哽咽，

我紅著眼眶站著，說不出話來。

小鄭在傍晚時分帶回鏘鏘，牠無聲無息的蜷縮在小紙盒內。為了打點滴時找血管，牠腿上的毛全被剔光。雖然受了那麼多苦，牠閉著眼，彷彿只是睡著般，仍然如同生前一樣的可愛，只是再也不會吠叫，不會跳躍，再也不會與人嬉戲了。

我原本慶幸牠有比QQ強健的身体，不料仍逃不過犬瘟的糾纏。我注視著牠好一會兒，不知應把牠的樣子記在心底呢，或就此忘掉。暮色蒼茫中三個人沈默的埋好鏘鏘，葬在杜鵑花樹下，牠常在那兒鑽進鑽出探險的地方。

每逢週日，這個院子總是盪漾著孩子們與狗狗嬉戲的笑鬧聲，希望鏘鏘在地底下也能聽到孩子們與同伴們的聲音。

我走進屋內，回家前再次從窗口遙望那棵杜鵑花，感慨盈懷，許多年後，當女兒長大時，不知她是否還會記得這裡曾埋了一隻她很喜歡，卻因害怕失去牠而不敢去愛的小狗呢。

孩子們總嫌童年漫長，盼望快快長大，
大人們卻常驚覺孩子的童年短暫，如奔馬飛逝，抓不住也留不下。
父母親記得孩子們童年的點點滴滴，永遠比孩子們自己記得的要多上許多。

寶貝再見